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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与重生——律师亲历郑州水灾
发布时间:2021-08-12作者:温艳秋

去年的6月,我曾感慨持续的疫情中又增添了南方水灾,在沉重的心情之中感慨大自然的变幻,给时下的人类带来的重压,不想,事隔一年自己却经历了2021年7月20日郑州的水灾。虽然后面有幸没有身陷困境,身心未遭受更多苦难,但也未尝没有感受到更多的无力感、危机感、恐惧感,这些亲身经历,不是对着屏幕看到险境可以比拟的。


  北京、郑州、许昌、兰州、酒泉,如果没有郑州水灾,那么和我本次行程有关联的地理坐标,就只有起点北京,终点酒泉,中间的地点只是过客,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然而一场不期而遇的大暴雨改变了一切之于我内心的记忆要素,反客为主,刺激着我的神经,久久无法释怀。


  2021年的夏天,天气显然变得异常善变,刚刚进入6月,东北就遭遇了水灾,接下来,全国多地,南北并举,当中不乏雷暴、台风、冰雹…各种突发强对流,骤变的天气,不断冲击着人们的神经,雨、水、冰雹、大风轮番登场,打破了自然界习以为常的安宁,人们变得躁动不安,然而,这还远远没有刷新我们的承受力。


  正是在这样多变气候条件下,我的本次行程显得遥远而艰辛,但这仅仅是序幕拉开的前奏。


  因受北京雷暴天气影响,7月19日晚,我决定放弃直飞敦煌的计划改由高铁经兰州转乘至嘉峪关,虽然时间成本较高,舟车劳顿,但可以行走在祖国内陆比较干燥缺水的地域当中,不但可以避免飞行的心理压力,还可以正常避免因水患造成的旅程延误,我决定乘火车前往甘肃酒泉开庭。


  原本自以为是的聪明判断,竟然迎面撞上大自然千年一遇的安排.....人啊,不要以为你可以算计,你甚至可以和天斗,和自然斗,在自然面前,人类就是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悬浮尘世之间,是造物主怀中的一介微弱生灵而已,人啊,要当会臣服,要时刻持有对自然的敬畏之心。


  北京时间早4:50我便到达北京西站,匆匆来到闸机口却被告知:你的票是明天出发,去改签吧。幸亏到达时间早,不然第2天是法院开庭的日期,如无法乘火车又无法乘飞机,将会造成开庭延误。我立即心生焦躁,心中暗想,怎会如此,出行不利,但我哪里预料得到,等着我的是更多的不利,更多的变故和困难。


  改签成功,北京西站6:28出发,如果没有记错,高铁应是在早晨9:06进入郑州东站,就此,这辆火车就没有再继续前行的机会了,大雨持续强度一直在下,这辆高铁乘务组不间断通知乘客要耐心等待,说因为大雨造成火车无法正常运行,正在抢修中,这样的反反复复通告持续到下午近5点半,最终我们被告知,列车取消继续运行,乘客迅速离开车厢出站。


  外面的雨,一直以激烈的方式持续着......


  因站台积水,我穿着一次性拖鞋,提着箱子,背着包,走出车厢,按常规预备退票,出站去酒店住宿,改签出行计划,联系法院修改开庭时间(毕竟因意外不可抗力无法按时到达,并无主观延误行为)。


  离开车厢,下去高铁站一层大厅,寻一处方便处所守候三个箱子,两个背包,等待同行年轻律师,去改退车票,预备出站。


  这个时点,就是我人生当中又一次第一次的到来。


  瞬时,让人生畏的大风裹挟着暴雨冲进郑州东站,当你站在水中这一刻,立时会感知到,郑州城已经遇到水灾,并且此时持续的雨速没有丝毫减缓,风速也在加大,脚下的水位持续上升着,我们迎面遭遇着郑州城的洪水来临,接下来的一切我都要感恩我的同事、朋友,以及冥冥当中的天意相助,实际上当时的头脑是苍白的,虽然没有慌乱,但并未有能力预见接下来更危险的处境,也仅仅相隔十几分钟,我们也许就会身陷险境而无法脱离,最好的局面仅仅会是滞留郑州东站多日无法得到援助,停水停电,缺食缺水,天蓬漏雨,地面泡水,无床无休,无干衣服可换…这些无法想象的困难,对我来说,无法相见会达到什么状况,毕竟我已年逾五十,身体并不强健,浑身已经因跌倒水中湿透,胳膊也已受伤,同行律师是一名比较瘦弱年轻女孩,困境中,我们很难保全。


  回顾当时的局面,应以分钟计时脱离险境的瞬间,将更加准确:


  北京西站—郑州东站,被驱离车厢时间应,是约5:30;


  离开郑州东站站台—到达一层退票出站大厅,是约5:40;


  等待退票改签—一层大厅进水,是约5:50;


  一层退票大厅—到二层出发大厅,是约6:10;


  二层出发大厅—到登上开往许昌火车,是约6:15;


  这期间有几处节点危机加剧:


  等待退票改签当中:


  看护三个箱子两个背包,并拖离运到高一点护栏上,以避免文件衣物泡水,时点与同事互相失散,很难准确表达具体位置,手机信号微弱并面临断电,看护几个箱子无法离开站立位置而更加清楚所在位置以便和同事确认,单手拿手机发信息,随时有手机掉落水中,失去联系工具的危险,此时东站水位涨速飞快,很快到小腿中部,直奔膝盖高度


  从一层退票大厅重回二层出发大厅当中:


  1.因我脚上穿着拖鞋,无论怎么注意,仍然重重摔倒在地上,我到现在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力量我使并未腰部受伤,而仅仅是胳膊受轻伤,因为腰部正处于治疗期当中,我心中充满更多焦虑;


  2.同事手提两个箱子绝不敢放下,放下就意味着淹水,我们的随身衣物等均会进水,并且因车站淹水停电,所有人都挤向了步行楼梯,局面很容易发生失控,我们两个弱女子手提重物在水中艰难行走100多米,再发生任何危险,实际都很难抵御;


  3.到达二层出发大厅,却发现我们仅仅对应着出发闸机口1-3号,而许昌的出发闸机口是在12号,同事意图折返回一层,我当即决定不离开二层,即使赶不上许昌火车。因1-3号与4-13号出发大厅间是阻隔开的,现在回想如果我们回到一层在水中很难行走,至少要走近400米再上到二层出发大厅,当中风险不言而喻,而我们对这个郑州东站情况完全不了解,凭直觉在二层站台应该可以绕行走过去4-13号闸机口,果然,幸运的是我们做对了;


  4.到达闸机口时间已经非常紧张,但由于停电,闸机口只有两名女孩子,人工负责检票和安检,当时由于几乎没有任何火车继续运营,并且众多人并未购买到火车票,而只是本能想有车就上就可逃离郑州,因此工作人员和想强行进入站台的人争吵着,场面失控,我们虽然有票,但很容易被影响而进不去站台,彼时我和同事都很果断往前挤,穿过人群强行进入站台。


  开往许昌的火车!开往许昌的火车!


  现在想,开往许昌的火车,应是上帝派来拯救我们的使者!


  上去车,车就出发了,后来知道这是最后一辆离开郑州东站的火车!!!后来才知道,郑州东站一层水淹,二层天棚漏水,全场停水停电3-4天,旅客严重滞留!!!后来才知道,郑州东站是郑州地5号线中心站之一,很多走出郑州东站的旅客,没有任何可以借助的出行车辆,必然选择了还在运营中的地铁5号线!!!后来才知道,郑州地铁5号线进水,人员被困其中达4-5小时,因此,很多生命消逝了!!!后来才知道,大量的人员滞留在了郑州东站漏水的第二层出发大厅艰难度日…后来才知道,这是千年一遇的大水,相当于107个西湖水灌进了郑州城…后来才知道,太多人身处困境全国各地以及军队都在奋力驰援...后来也才知道,郑州城在水患同时遭遇了疫情的再次攻击…


  我和同事在20分钟后抵达许昌站,在未来4天之中,我们再遇上帝派来的使者!准确讲,我的感恩之心从未有半点减少,而是与日俱增,我必然要再次返回许昌,方可表达感恩之情。


  我们的酒泉之行因公务在身并不敢延迟,在火车通行之后我们立即起身前往兰州转至酒泉,高铁由许昌出发第一站就是郑州东站,高铁减速慢行,在河南境内时速只有80公里每小时,火车停靠在郑州东站!4天之后,仅仅是4天时间,我们这些亲历者,恍若隔世,情有哀伤。大自然啊,人类真的很脆弱,当列车开出洛阳进入甘肃境界之后,开始提速,但仍然以延误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在凌晨1点多到达兰州,我们稍作调息,于次日早8点继续奔赴酒泉。如果说,我们的经历已经让人心绪无法安生,那么仿佛还未至此结束,我们的情绪仍然在受着撞击,第二天下午两点,我们到达酒泉。


  此时,酒泉的天气晴朗的如同洗净一般,天空蔚蓝如大海,点缀着棉絮一般洁白轻柔的云朵,远处祁连山脉尽收眼底,山脉雄壮,山峰挺拔,峰顶覆盖着白雪,此时的我再次享受到了西北地区无限的广阔和壮美景观,我从未有过任何迟疑对西北的爱,这是我血脉当中的沉淀,是内心永恒的诉求。


  乘坐出租车10分钟后抵达酒店,因旅途劳累,稍作休息,吃一点外卖便倒头大睡。一觉醒来是,大约下午5:30左右,一睁眼,赫然惊觉,外面怎么会是完全的黄色,蓝天呢?!瞬时狂风呼啸,窗户几乎要随时脱离房墙,沙尘满天......一查天气,竟然是严重沙尘暴光顾了敦煌、酒泉!回头看视频,才知道,这次强沙尘暴如同一堵移动的墙向前推进,能见度几乎为零,然而,这还没有到终点,接下来又是场暴雨,并夹杂着冰雹,后来知道,离酒泉市区近20公里的嘉峪关市,冰雹有鸡蛋大小,离酒泉200公里的敦煌市,遭遇了强沙尘暴,沙子像一堵墙一样移动着......可以想见,得有多么大的风!得有多么大的强对流冲击....


  大自然的脾气也许和人类一样,在这一番发作之后,在我们准备离开酒泉的时间,也就是夜里10:00前后,又是一片祥和,雨过天晴,月亮升起来,天空洁净如初,我们怀着感恩的心情返程。


  然而20分钟后,同事在下出租车这一刻,惊觉手机掉落出租车当中,又是一场慌乱…然而有幸并无大碍,两天后手机被寄回北京,失而复得。


  这也许就是人生的一场微不足道的相遇,不值一提,仿佛流沙一样,过去海滩仍然平坦如新,茫茫人海,芸芸众生,有那么多的不期而遇,又有那么多的悲欢离合,悲苦会走远,然而记忆不会丢,情意不会淡,对苦难的感知不会少,对美好未来的期许不会弱,让我们鼓起勇气与自己和解,与自然和解,与世间如意和失意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