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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引

　　一、希尔德：一个声称自己患有PTSD的女“演员”

　　二、德普在英国诉《太阳报》诽谤败诉，美国法院认为德普没有得到公正审判

　　三、陪审团适用“一致裁决原则”作出裁决

　　四、陪审团的Special Verdict Form（特别裁决表）

　　五、德普律师团的诉讼策略：陈述真相，不卑不亢

　　美国时间2022年6月1日15:00（北京时间6月2日凌晨3:00），Fairfax County Circuit Court（弗吉尼亚州费尔法克斯县巡回法院）宣布，陪审团判定Amber Laura Heard（以下简称“希尔德”）于2018年在《华盛顿邮报》撰写的专栏文章对Johnny Christopher Depp II（以下简称“德普”）构成诽谤，德普诉希尔德诽谤成立，判定希尔德向德普支付1000万美元补偿性赔偿金及500万美元惩罚性赔偿金。同时，希尔德基于前诉提起的针对德普前律师Adam Waldman（以下简称“沃德曼”）的反诉，仅有一项被陪审团认定构成诽谤，判定德普向希尔德支付200万美元补偿性赔偿金及0元惩罚性赔偿金。

　　值得注意的是，根据“Code of Virginia”（弗吉尼亚州法典）的规定，惩罚性赔偿金的最高额为35万美元1。即便如此，陪审团依然支持了德普方的诉求，判定希尔德承担500万美元的惩罚性赔偿金。这或许就解释了，在宣读裁决时，法官发现陪审团没有填写具体的赔偿金额而裁决宣读暂缓的原因：陪审团明知他们的判定远高于法律规定的最高额，但依然要支持德普方的诉求。不过法典早已对此情形作出了规定（参见脚注1），即应由法官减少该数额，并在法律规定的最高额内作出裁决。

　　诚者平铺直叙，骗子哗众取宠。还记得希尔德化了一脸的憔悴妆，第一天出庭作证时疯狂挤压五官却没有一滴泪，第二天在证人席手持纸巾请公关摆拍擦泪照的努力吗？还记得希尔德的表演老师Kristina Sexton出庭作证，证实她在表演时很难哭出来的证言吗？她真的很努力，在自己的谎言中添油加醋，最后自相矛盾，不知所云。

　　在听取裁决的法庭上，希尔德身着一件黑色连衣裙坐在被告席。这条裙子是2016年5月27日，她去法院对德普申请禁止令时穿的裙子，也是2020年12月20日，Royal Courts of Justice（伦敦皇家法院）判决德普诉《太阳报》败诉时她穿的裙子。

 

　　在法庭宣读陪审团作出的裁决后，她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本案庭审中唯一一次可能真实的表情——她差一点就哭了。

　　一、希尔德：一个声称自己患有PTSD2的女“演员”

　　2008年，德普成立的制片公司Infinitum Nihil计划将他已故记者好友Hunter S.Thompson的小说“The Rum Diary”（《朗姆酒日记》）拍成电影。德普对朋友是出了名的仗义。2005年作家Hunter S.Thompson吞枪自尽，德普为完成他的遗愿，花费200万美元制作了炮台，将他的骨灰做成烟火发射。

　　《朗姆酒日记》作为公司出品的第一部电影，邀请了隐退27年的导演Bruce Robinson复出拍摄，不可谓不精心。考虑到表达了波多黎各当地人的贫穷处境与美国淘金者于此处肆意挥霍的历史情境，本片可姑且划归为“有思想”一类。而苦于剧本内核、台词与叙事节奏本就较为三流，该片也不出意外地从未获得盛赞。

　　但于彼时的德普幸运的是，B级片女演员希尔德通过在片中对美艳尤物的诠释，虚虚实实间与德普渐生情愫。在此之前，她的恋人均为同性。她对德普说太喜欢电影中她穿的白色裙子，德普便向剧组的服装师要来送给她。也许她真的不知道，德普就是这部电影的资方，是吧？

　　年近50的德普，与他两个孩子的母亲凡妮莎结束了14年的共同生活。那艘以一家四口的名字命名的游艇，也最终卖给了他的好友J.K.罗琳。在这次弗吉尼亚的庭审上他提到，他认为那时的自己很失败。

　　在电影宣传期间，德普与希尔德确立了关系。她似乎很主动，毕竟她给德普发过如此“甜蜜”的照片。照片里白纸上写的“Tonto”是德普在电影“The Lone Ranger”（《独行侠》）中角色的名字，其他内容我不便翻译，总之与她一丝不挂拍照的方式很匹配。

 

　　同样在本次庭审中，德普提到了与希尔德初相恋的一年半里，她的迷人、善解人意与完美合拍（德普证言原文：She was too good to be true.She was attentive,she was loving,she was smart,kind,understanding），这之后她的真实面目便开始显现。也许正是生活的裂缝给了gold-digger乘虚而入的可能，在与希尔德的恋情已经出现危机的情况下，他选择结婚来挽救幸福。在拍摄电影“The Tourist”（《致命伴旅》）期间，Angelina Jolie（安吉丽娜·朱莉）就曾警告德普，不要因为中年危机而陷入浪漫陷阱。

　　婚礼在德普的私人小岛举办，希尔德的父亲在礼成后对女儿说：“现在这些都是你的了”。

　　婚后，希尔德带领一众血吸虫好友入住德普位于洛杉矶的顶层公寓。吃喝玩乐，吸毒嗑药，出轨家暴：

　　她爱喝酒，却指控德普酗酒成瘾。庭审上德普的会计Edward White出庭作证，德普离婚后的葡萄酒账单从每年16万美元降到了几乎为0。

　　她爱嗑药，在接受德普律师交叉询问时轻蔑又骄傲地纠正律师对于嗑药方式的描述不正确，反问律师“你是没磕过吧？”

　　她爱出轨，在德普诉《太阳报》的庭审中就曾公示过Elon Musk（特斯拉CEO）和James Franco（演员）分别与她出现在德普家电梯中的监控录像，穿着清凉，激吻拥抱。

　　她爱动手，庭审上播放了希尔德那句著名的“It was not punching you,I was hitting you”（我不是捶你，我是打你），让人不得不惊叹，没什么文化底蕴的她却能如此熟练地玩弄文字游戏。但有一点并不意外，就是她骂德普的词汇量真的很有限，她没说倦，我都听倦了。

　　德普及家人从小承受着来自母亲的家庭暴力，德普的父亲几乎每次都选择躲开。耳濡目染中，成年后的德普也像父亲一样，几乎每次都选择躲开希尔德针对他的暴力行为。庭审放出的录音证据中，希尔德说德普每次都是躲开与逃避，永远不正面解决问题。也许在得克萨斯州的文化下，一个皮实的好老娘们儿必须要火气十足，敢于面对一切暴力。但在希尔德的字典里，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哪怕是卑劣的进攻。

　　庭审播放的录音证据中，她称德普是“没人要的老男人”“没人找你拍戏和代言”，却又发出灵魂质问“为啥Dior要找你代言？你又老又丑又没品位！”。也许她真的不知道，德普曾多年被评选为全球最性感男星，是吧？也许她真的不知道德普代言Dior旷野男香后，旷野EDT版拿下了2015年Hollywood Beauty Award的“Fragrance of the Year”（年度香水）奖项；2017年初及年底，因为德普的代言，旷野香水在The Perfume Shop（英国最大的香水销售商）始终处于每日销量前十，旷野须后水也成为圣诞节最畅销男士香水类产品。2018年又拿下“The Perfume Shop Awards”6个奖项中的3项：最佳代言、最佳男士香水、最佳新香水。

　　德普帮她得到了此生最重要的电影角色湄拉。希尔德的经纪人Jessica Kovacevic在法庭作证时称，《海王》是至今最成功的电影。于是希尔德自诩好莱坞一线新晋小花，颜值演技吊打众人，包括Gal Gadot、Zendaya Coleman（盖尔加朵、赞达亚）。而同样出庭作证的华纳DC总裁Walter Hamada称，《海王》只是兄弟喜剧、哥们儿电影，不是爱情电影更不是大女主电此辛苦到头秃。

　　看来她不只是不会表演哭，她也不会表演暗恋的悸动。她好苦恼：为什么同时拥有出众演技及无敌美貌又敢于裸露身材的她，好像真的不是好莱坞超一线当红炸子鸡？她好努力，为了成为世界关注的焦点她真的愿意不惜付出一切。

　　终于，她心生一计。

　　2016年5月21日，德普母亲刚刚去世，希尔德两次报警称遭遇家暴。洛杉矶警员Melissa Saenz、Tyler Hadden（第一次）及William Gatlin（第二次，携带执法记录仪）处警后，通过仔细检查没有在希尔德身上发现伤痕或淤青，房间内也没有打斗痕迹。他们也在这次庭审中作证，没有看到希尔德身上有任何伤痕。

　　随后，希尔德以“不可调和的分歧”为由提出离婚。2016年5月27日，她前往法院申请了对德普的限制令，德普名下的财产顷刻间转为希尔德占有。她提前联系了媒体TMZ在法院门口蹲守，以便拍摄她面带淤青的憔悴照片。庭审中，该组织前雇员Morgan Tremaine证实了这件事，他表示他们并不会经常蹲守法院（除非已有安排），这些照片也不是偷拍，他们接到的指令是“她的脸会转向摄影机”。

　　但她可能忘了，再糊的咖也是咖，黑红也是红，更何况她此时已是脚踹“家暴男”的著名女影星了呢？5月28日，她与血吸虫友人Raquel Pennington情侣的出街照被媒体拍到，她脸上薛定谔的淤青并不存在。任谁看了都要夸一句大姐骨骼惊奇，恢复能力惊人。湄拉能控制水，希尔德能控制血液。

 

（希尔德面部伤痕照片：左图为2016年5月27日，右图为2016年5月28日）

　　终于，赶在#MeToo运动的末期，希尔德开始走向人生巅峰，她成为了新一代伪女权代言人。她声称不要男人的钱，她声称做慈善，她却视女性为商品，代孕生了孩子。她将生活变成了一场真人秀，贡献了她演员生涯中最拙劣的一场表演。

　　在庭审中，她说德普第一次对她施暴是在2012年初，但她曾经的证言称发生在2013年。

　　在庭审中，她说德普用酒瓶插入她的下体对她实施性暴力，但她没有医疗记录。

　　在庭审中，她说她是家暴受害者，但她却曾在“被家暴后”送给德普一把刀。

　　在庭审中，她说德普经常对她施暴，但没有一个证人作证看到过。

　　在庭审中，她声称鼻梁被德普打断了，照片上看不出来是因为她化了妆。

 

　　在庭审中，她公然声称“承诺捐赠”与“捐赠”的含义等同。她说她什么都不想要，并已将德普支付给她的离婚和解费用700万美元按照协议捐赠给ACLU（美国公民自由联盟）CHLA（洛杉矶儿童医院）。但ACLU运营官Terrence Dougherty出庭作证称，希尔德没有完成捐款，ACLU只收到来自德普的10万美元，来自希尔德的35万美元，来自马斯克旗下Vanguard基金的50万美元，来自不明基金的35万美元。CHLA代表Candie Davidson-Goldbronn作证说只收到来自德普的10万美元，来自希尔德的25万美元。

　　在庭审中，她满嘴跑火车提到德普前女友世界超模Kate Moss曾被德普推下楼梯，给了德普方申请KM出庭作证的理由（因KM与德普诉希尔德诽谤案无关，故德普方不能直接申请出庭作证）。KM在庭审中作证的那天，希尔德前所未有的放弃了憔悴妆而化了美美的全妆，欲与KM试比高。她恨不得冲到镜头前问世界，吾与英伦玫瑰孰美？

　　在庭审中，她声称她没有PS过照片，但两张颜色、对比度、“伤痕”程度不同的照片却出现了完全一致的拍摄时间（精确到秒）。

　　在庭审中，她声称自己因德普的家暴患上了PTSD。她说PTSD测试中的20项特征她符合19个，比在伊拉克战争及越南战争中退役军人的得分要高得多。

　　在最后一次接受交叉询问时，她无意间说漏了嘴，直言“所有人都惧怕他（德普）的权势才为他作证，我就是要写那篇文章揭露他的无耻行径”，还说了两次。她的律师费尽心机为她铺垫的“她只是文章的发布者，并非文章的撰写人”以及“文章并非指向德普并具备真实恶意”的抗辩理由被希尔德本人一击击溃。

　　在法庭宣读裁决结束后，她第一时间在法院的女厕里发布了提前准备好的声明。她又提到了德普的影响力、对女性权益保障的倒退和《宪法第一修正案》保障的言论自由。她说她在英国胜诉的案件被美国忽略了。

　　也许她又忘记了，英国已经就她在德普诉《太阳报》一案中的证言真实性展开调查。一旦调查成立，希尔德将面临的不再是民事诉讼，而是刑事诉讼了。

　　二、德普在英国诉《太阳报》诽谤败诉，美国法院认为德普没有得到公正审判

　　（一）德普诉《太阳报》诽谤案一审败诉，且上诉被驳回

　　2018年4月27日，《太阳报》刊登了执行编辑Dan Wootton撰写的标题为“GONE POTTY-How Can J.K.Rowling be‘genuinely happy’casting wife beater Johnny Depp in the new Fantastic Beasts film?”的文章，称呼德普是wife beater即殴妻者。

　　2018年4月28日约7:58分，该文章的网络版删除了“殴妻者”的表述，改为“家暴指控后的”。

　　2018年6月1日，德普在英国起诉《太阳报》及其母公司News Group Newspapers（默多克新闻集团，以下简称NGN）诽谤，希尔德是本案《太阳报》方的证人。

　　2020年7月7日至2020年7月28日，本案开庭。被告根据“Defamation Act 2013”（《2013年诽谤法》）第2（1）条以及普通法传统，对其主张适用的真实性抗辩承担举证责任，并罗列了14件德普针对希尔德的暴力事件。德普方提供了大量的证据，包含书证、物证、证人证言及视频资料（大部分证据与弗吉尼亚州诉讼中的证据重合），证明希尔德及《太阳报》的说法系子虚乌有。

 

（图为德普方与NGN方证言数量对比，NGN方主要证据为希尔德证言）

　　2020年11月20日，大法官Andrew Nicol判决驳回德普的起诉。法官表示，他对被告方提供的证据进行了充分的审查及分析，并确认14件暴力事件中的12件真实发生（what they published in the meaning which I have held the words to bear was substantially true.）。

 

（图为法官Andrew Nicol驳回德普起诉《太阳报》的判决（部分））

　　驳回起诉后，德普向一审法院提起上诉。一审法官Nicol以“不相信有合理成功的前景”驳回了他的上诉申请，但准许德普在12月7日前向Court of Appeal（上诉法院）提出上诉申请。

　　2021年3月25日，上诉法院驳回了德普的上诉申请。

 

（图为上诉法院驳回德普上诉申请）

　　（二）美国法官认为德普在英国的诉讼中没有得到公正审判

　　2018年12月18日，《华盛顿邮报》将希尔德的专栏文章"Amber Heard:I spoke up against sexual violence-and faced our culture's wrath.That has to change"上传至其网站，并于2018年12月19日在其纸质版发布了该专栏文章。

　　2019年3月1日，德普在弗吉尼亚州起诉希尔德在《华盛顿邮报》上发表的专栏文章对他进行了诽谤。

　　随后，希尔德提出管辖权异议。理由为：1.Mr.Depp's Defamation Claim Arises Outside Virginia（德普对诽谤案的指控发生地在加利福尼亚州而非弗州)；2.Virginia is a Completely Inconvenient Forum(弗州法院是“不方便法院”)。针对该管辖权异议，2019年6月28日，弗州费尔法克斯县巡回法院举行听证会。2019年7月25日，该法院出具Court's Opinion Letter（法院意见书）；2019年8月8日，出具Order（裁定书），驳回希尔德的管辖权异议。最终确定本案仍在弗吉尼亚州审理。

 

 

（图为希尔德方提出管辖权异议的理由及驳回管辖权异议的裁定）

　　2019年3月26日，希尔德方向法院申请要求为本案预先分配法官。2019年3月29日，德普方通过书面材料（附诉状、希尔德文章截图、该法院于2005年拒绝预先指派法官的裁定书及意见书）回复法院反对为本案预先分配法官。理由为本案中没有任何特殊情况可以证明，法院背离了其不预先分配办案法官的标准审理流程（No"special circumstances"exist in this case that would justify the Court's departing from its standard policy not to pre-assign cases.）。

　　2019年12月20日，希尔德方提出抗辩称：1.《华盛顿邮报》涉案文章中的陈述不具备起诉条件；2.原告对被告的诽谤索赔已过诉讼时效，请求法院驳回原告起诉。2020年3月27日，法官出具Opinion Letter表示：1.专栏和社论因观点不具备诽谤性而不可诉，但希尔德文章中的四处表述“过于充满主观意见”，因此具备可诉性；2.该文章于2016年有再版，因而原告针对诽谤的诉讼时效起算日未超过诉讼时效限制。

 

（图为法院驳回起诉的opinion letter（部分））

　　2020年8月10日，希尔德方提出反诉称，德普自2018年11月接受GQ杂志的采访开始便多次诽谤她，且德普在试图解除她在《海王》中的角色和欧莱雅代言人的身份。因此，希尔德要求1亿美元的补偿性损害金及最大限度内不少于35万美元的惩罚性赔偿金。2020年10月16日，法院举行听证会，德普方请求法官驳回希尔德于8月提出的反诉。2021年1月4日，法官出具意见书部分驳回了希尔德的反诉，未驳回部分为三项，内容为要求希尔德限时提交因德普方的诽谤而遭受损失的证据（须证明因果关系），以便法官确定德普方是否可能构成诽谤。2021年3月19日，法院就德普方强制希尔德方提交反诉证据举行听证会。

　　2021年1月14日，法官驳回了希尔德方对沃德曼进行庭外取证的动议，并裁定希尔德需支付德普律师团队为回应和准备驳回前述动议所花费的合理的律师费用。

　　2021年3月8日，本案法官由Bruce D.White变更为Penney S.Azcarate（Bruce法官即将于2022年退休）。

　　2021年4月6日，希尔德方向法院提出，鉴于原告在英国有机会充分、公正地裁决该问题，英国认为原告是“殴妻者”的裁决应在本法院具有排除效力。2021年4月13日，希尔德方提交补充答辩意见书并修改了抗辩意见，以驳回德普方基于附随的禁反言原则、既判力原则、司法礼让原则及“the Uniform Foreign-Country Money Judgments Recognition Act”3请求法院承认德普诉《太阳报》的判决并驳回德普的起诉。

　　2021年5月28日，法院举行听证会，希尔德方以德普对希尔德的家暴问题已在英国通过诉讼被判决确认为由，试图第三次要求法院驳回诉讼，并表示承认英国法院的判决结果可以防止司法资源的浪费。法官在听证会上表示，第三次要求驳回本案的尝试可能会被证明是“徒劳的”。法官批准了希尔德要求修改她驳回本案的请求，但拒绝了在此期间暂停搜集证据的请求。法官警告希尔德，如发现她浪费了法庭的时间，将以制裁的形式让她承担法律后果。

　　2021年7月，New York Supreme Court（纽约最高法院）要求ACLU必须遵守所有传票的要求并提供相关证据（希尔德作为ACLU大使相关证据除外）。此前，德普方曾申请强制要求ACLU提供与诽谤案相关的文件资料及证言，如希尔德的捐赠记录。

　　2021年8月17日，法院根据7月22日的听证会形成意见书。在意见书中，法官驳回了希尔德方要求驳回德普起诉的请求，并称德普在英国《太阳报》的诉讼中没有得到公平公正的审判。因希尔德在英国诉讼中的身份是证人而非当事人，因此不适用针对当事人的证据开示原则；且因英国法官拒绝了德普方要求希尔德信息披露的申请（即对希尔德的证据进行真伪性调查），故称希尔德充分参与了英国庭审的说法与事实不符。同时，希尔德方称“在本案中拒绝承认英国的判决会成为一个危险的先例”的说法毫无根据。相反，在美国支持英国的诽谤案判决会产生“寒蝉效应”，这才可能创造“危险的先例”。法官同时表示，弗州的诽谤法与英国的诽谤法完全不同，认为两个国家有类似诽谤法的说法并不合理。在弗州，原告有权要求由陪审团进行审判，而在英国却不具备这样的权利。相反，在英国的诽谤案中，判决是基于“一名法官个人的理性决定”，而不是“陪审团的空洞裁决”。（法官还补了一句：当然，本法庭没有对英国法不敬的意思。）

 

（图为法官出具的Opinion Letter）

　　2021年11月4日，法官命令希尔德交出个人手机以供检查。

　　2022年2月25日，德普方申请全程网络直播本次庭审，希尔德方要求法官驳回直播申请，最终法官对该申请予以准许。

 

（图为法官准许直播的裁定）

　　2022年3月29日，希尔德方对德普方申请作证的证人名单提出异议。

　　2022年5月3日，法院拒绝希尔德驳回起诉的申请。

　　2022年4月11日至5月27日，本案开庭。5月27日下午至6月1日，陪审团进入审议阶段。经过了12小时45分钟的审议后，陪审团作出了裁决（本文开篇已表，此处不赘述）。

　　三、陪审团适用“一致裁决原则”作出裁决

　　本案原告德普方在诉状中申请适用陪审团制度得到法官批准，因而庭审第一天的内容是由原、被告双方选择陪审员（不对外公开）。本案陪审团成员共9人，为小陪审团（Petit Jury）。陪审员从60名候选人中选出，最终行使审判权的为7人，其余2人候补。在首次开庭前法官随机抽取了2名陪审员的名字封存，庭审结束进入陪审团商议阶段后，由法官拆封并宣读2名候补陪审员姓名（分别为2号和8号），最终确定作出裁决的7人。该7人由2名女性和5名男性组成，其中亚裔女性1人，黑人女性1人、亚裔男性3人、白人男性2人。本案陪审团进行了为期三日共计12小时45分的商议。商议时间内，法庭为每位陪审员每天提供30美元的补贴，不提供午餐、晚餐。根据希尔德方的申请，鉴于本案影响力较大，法院将对陪审员的个人信息封存一年。

 

（图为本案陪审团成员基本情况图示）

　　本案的裁定原则为“一致裁决原则”（Jury Unanimity），即必须全部陪审员达成一致意见才能作出裁决。该原则是一项最古老的裁决原则，如陪审员意见出现分歧，则必须重新商议，直到达成一致意见为止。

　　“一致裁决原则”是保障公民自由权利，实现协商民主的典型表现，被认为是排除合理怀疑的理想状态。其核心价值在于保障每一位陪审员都有对案件进行充分评议的权利，在讨论、辩论、说服及协商的过程中，形成合法的、民主的决策。而简单的依据投票作出少数服从多数的决策，往往可能导致多数人暴政，忽略少数人的不同意见。

　　然而，“一致裁决原则”也曾遭遇挑战。在该原则的发源地英国，1967年的《刑事诉讼法》中就将一致裁决改为允许10:2的多数裁决，1974年的《陪审团法》中也增加了在刑事法院或者高等法院中适用多数裁决的条件。该制度跟随17世纪的英国殖民来到美国后，也被移植到美国的司法制度中。到了19世纪后期，刑事陪审团的裁决必须一致成为了明确的要求。41972年，联邦最高法院裁定，宪法允许各刑事陪审团分别以10:2或9:3的差额裁决不判死刑的案件。5针对民事陪审团的裁决原则则稍有不同。《联邦民事诉讼规则》（FOD.CIV.PROC.48）允许非一致裁决，但联邦最高法院认为，各州的裁决原则可以自由选择。

　　四、陪审团的Special Verdict Form（特别裁决表）

　　在本案中，需要陪审团判定是否构成诽谤的项目多、标准高，因此适用“一致裁决原则”提高了原告的胜诉难度。陪审团必须认定德普诉希尔德的三个陈述符合构成诽谤的全部要件才能支持德普的诉求，针对希尔德反诉德普诽谤的三个陈述也必须符合全部构成要件。

　　（一）德普诉希尔德诽谤

　　在本案正式开庭前，主审法官Bruce D.White于2020年3月作出裁定，希尔德的专栏文章虽未明确提及德普姓名，但以下三点陈述可能构成诽谤：

　　1.我发声反对性暴力，并直面我们文化的愤怒。这必须被改变。

　　2.两年前，我成为了一位代表家庭虐待的公众人物，我感受到我们的文化对发声的女性饱含愤怒。

　　3.我具备难得的优势，能够第一时间知道众机构是如何保护被指控虐待的男人的。

　　上述三点陈述为本次庭审中德普诉希尔德诽谤的主要内容，陪审团针对德普诉希尔德诽谤是否成立的判定，应围绕上述三点陈述展开。

　　（二）希尔德反诉德普诽谤

　　希尔德反诉德普诽谤针对的是沃德曼发布的三条陈述，主要内容为以下三点：

　　1.安柏希尔德和她的媒体朋友们，根据他们的需要，把虚假的性暴力指控既做矛也做盾。他们选取了一些她的性暴力骗局“事实”作矛，把这些指控施加在公众和德普先生身上。

　　2.非常简单，这是一次伏击，一个骗局。他们通过报警陷害德普先生，但第一次的尝试并未起作用。警官们来到顶层公寓，进行了彻底的搜查和询问，在看到希尔德没有面部损伤和财产损毁后离开。于是希尔德和她的朋友们在屋内洒了些红酒，把这里搞得一团糟，他们在律师和公关的指导下捋顺了故事，然后又拨打了第二通911报警电话。

　　3.我们已经到达了希尔德女士针对约翰尼·德普虐待骗局尾声的开始。

　　上述三点陈述为本次庭审中希尔德反诉德普的主要内容，陪审团针对德普诉希尔德诽谤是否构成的判定，应围绕上述三点陈述展开。

　　在陪审团听取了全部证据及律师的结案陈词后，法庭发给每位陪审员一份Special Verdict Form，陪审员须按照法庭的指引，针对上述三点分别对表格中的下列问题回答“是”或“否”：

　　1(a).你认为德普先生是否已经证明了构成诽谤的所有要件？回答“是”或“否”；

　　如回答“否”则无需回答下列问题；如回答“是”，则请用“是”或“否”回答下列问题：德普先生是否提供了大量的证据证实了：

　　上述陈述是否由希尔德女士作出？

　　上述陈述是否与德普先生有关？

　　上述陈述是否是错误的？

　　上述陈述是否对德普先生具备诽谤性暗示？

　　诽谤性暗示是否是由希尔德女士设计并参与的？

　　根据该陈述的发布状况，它是否向除德普先生之外的其他人传达了诽谤性暗示？

　　1(b).如果针对上述子问题的回答均为“是”，请用“是”与“否”回答如下问题：你认为德普先生是否有明确及令人信服的证据证明了希尔德女士的行为具备真实恶意？

　　如果陪审员针对上述三点是否构成诽谤的回答均为“是”，则需要继续回答希尔德应当付给德普的补偿性赔偿金及惩罚性赔偿金的数额。

 

（图为陪审团的Special Verdict Form，上为德普诉希尔德，下为希尔德反诉德普）

　　陪审员对案件实行裁决依照的是朴素的价值观。法官在向陪审团作出指引时就曾讲到，每一位陪审员在作出裁决时，应遵循在庭审中的回忆和感受，其次是在庭审中形成的笔记，回忆及感受应优先于笔记。因此在本案中，通过庭审上的证据开示，让陪审员产生内心的判断更为重要。

　　本案因德普方的申请得以全球直播，收获无限关注的同时也在网络引发热议，这是德普方最正确的策略之一。在德普诉《太阳报》诽谤一案中，德普方提交的证据与本案庭前提交的证据差异并不大。德普在作证时表示，不论这次诉讼的结果如何，从希尔德说出他是殴妻者的那一刻他就输了，他诉讼的目的是为了说出真相。通过直播，每一个观看庭审的人都可以通过在法庭上出示的证据作出自己的内心判断。

　　现在我们已经知道德普赢得了诉讼，我们为他说出真相的结果而高兴。但在陪审团的裁决作出之前，他说出真相的努力也已经让他赢得了这场“舆论审判”。希尔德被大众“裁决”诽谤成立，她妄图再次愚弄大众的做法，已被庭审直播的方式击溃。因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陪审团制度与“舆论审判”在本案中实现了统一。

　　五、德普律师团的诉讼策略：陈述真相，不卑不亢

 

（图为德普好友沃德曼律师及德普诉希尔德案的律师团队）

　　在我看来，德普方的诉讼策略与希尔德方的诉讼策略完全不同。德普方秉承陈述真相的态度，几乎不含偏见地，让每一位证人陈述自己亲历的事实。这样的做法可能显得证人的证言没有统一指向（如没有一致描述希尔德是拜金女、家暴女、酗酒女、吸毒女等），但真诚朴素的态度却增加了证人的可信度，博得陪审团的好感。

　　相反，希尔德方的证人都有着严重的指向性和倾向性。如将德普描述为精神不正常、依赖酒精及药物的问题人物，如统一陈述希尔德的伤痕由德普造成。不得不让人怀疑，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如此整齐划一地，想要向陪审团讲述一个强势过气的酗酒老白男折磨柔美上进的好莱坞新晋小花的故事？不仅是陪审团，包括在荧幕前观看庭审的民众，都对希尔德方证人的可信度产生或多或少的怀疑。尤其是原被告双方分别申请出庭作证的心理学专家证人的差距，让民众意识到专业力量的同时，也见识到两方律师在申请证人出庭时的策略——越是专业度高、可信度高的证人，越会作出客观的证言。

 

（图为出庭的心理学专家证人，左为德普方，右为希尔德方）

　　同时，从德普方申请出庭作证的证人名单来看，最后一周出庭作证的证人基本没有出现在开庭前向法庭提交的证人名单中，而希尔德方在最后一周却几乎没有新证人出庭作证。在我看来仍然是律师的诉讼策略让庭审呈现了随机且有利于德普的局面。希尔德方为了编造一个完整的故事，必须提前布局所有证人的角色分配，让他们在证人席上各司其职，负责自己那部分的故事内容。因此，庭审中几乎没有出现希尔德方新申请出庭作证的证人。

　　也正是因为希尔德方编造的故事漏洞百出，得以给德普方申请新证人出庭作证的机会。这些新证人能够在反驳希尔德方证言的同时，降低其证人可信度。最引发轰动的莫过于超模Kate Moss及DC总裁Walter Hamada。

　　德普方秉承着让证人陈述真相的策略，即便证人的部分证言可能对己方不利也无碍，诚实的讲述真相才是最重要的，陪审团会有自己的判断。如德普在证人席详述了他通过华纳高层的关系帮助希尔德取得《海王》角色的过程（Camille在对希尔德进行交叉询问时也有提到），有助于帮助希尔德证明德普“有权势”，并佐证德普有能力解除该角色的证言（希尔德反诉）。

　　并且，因本案庭审全程网络直播，更多知晓内情且具备证人资格的人，在看到庭审中希尔德方的谎言时会选择站出来，讲出真相。前文中提到的TMZ前员工便是如此，他也为本次庭审贡献了著名的回怼希尔德律师的片段。

 

（图为德普方与希尔德方的证人名单）

　　不论是德普诉《太阳报》诽谤案还是德普诉希尔德诽谤案，都不可避免的涉及德普的前律师沃德曼，他也是希尔德反诉德普诽谤案中，德普方三份声明的发布者。在本案开庭过程中，法官基于“Principle-Agent Theory”（委托代理理论）认定该三份声明视为德普本人的声明。沃德曼此前一直是德普在诽谤案中的代理人，在希尔德针对他的声明提出反诉后，德普解除了沃德曼的代理人身份。但实际上，身为前民主党特工的沃德曼是德普多年的好友，曾在五角大楼工作。他与德普在沙特王子的游艇相识，而后他成为德普律师团的核心成员，本案及德普诉《太阳报》案均有沃德曼伴随左右。他对德普的帮助完全出于对好友的维护，而非仅以律师名义代替委托人发布声明。

　　谈到德普的律师则不可避免的要夸奖Camille M.Vasquez，她是一位漂亮知性的女律师，37岁。或许用漂亮来形容她，可能是一种对她出众业务能力的贬损或忽视，毕竟她在这次庭审中表现得太耀眼了，尤其是交叉询问部分。

　　在我看来，启用Camille不仅是因为她出色的业务能力，更是为了防止希尔德打伪女权牌，避免庭审画面中出现“强势男律师压制柔弱女被告”“资深女律师压制年轻女被告”的局面。她被选择对希尔德进行交叉询问，是德普方这次庭审中最英明的策略之一，这样做彻底击溃了希尔德唯一“尚存”的抗辩理由。事实也的确如此，在所有的证据经过庭审公示后，希尔德方无牌可打，只能寄托于“女性话语权被压制”这一理由博取白左政治正确大本营的支持。但其实希尔德的昔日好友，女性平权活动家Amanda de Cadnet早就发文与希尔德划清界限，并公开表示希尔德的谎言才真正挤压了女性正常发声的权利，让女性的形象一落千丈，几近跌入谷底。

　　关于Camille精彩的交叉询问我不赘述了，她询问的技巧、节奏、表情及临场反应，都建立在对证据熟练掌握的基础上。她不仅专业能力强，而且工作态度认真。我想特别提及的是一个庭审中可能被忽略的小细节。在交叉询问部分，希尔德的女律师询问德普方专家证人关于德普患有NPD（自恋型人格障碍）的问题。她问证人：本次庭审中，德普在原告席上又是吃糖又是画画，这样的行为是否是自恋型人格的体现？她问完后，德普的行为语言透露出一丝尴尬，但Camille和Benjamin Chew（德普的男律师）立即分别从桌上的糖果盒中一人拿出一粒糖果笑着吃掉了。在第二天的庭审开始前，Ben又拿着很多糖果到被告席处向希尔德方赠送。

　　希尔德律师的做法没有错，但她成功地让所有听到问题的人认为她的问题很低级。Ben和Camille的高情商化解方式，不仅展现了律师对自己当事人的信任，同时也是有力回击希尔德律师的一个高情商的做法。他们仿佛在用行动教育你，做律师要先有德。这份德行，观众看得见，法官看得见，希尔德律师看得见，陪审团当然也看得见。

　　希尔德律师团的专业能力本应是尤为出众的，女律师Elaine Charlson Bredehoft履历辉煌，男律师J.Benjamin Rottenborn毕业于斯坦福，理应为大家呈现一场精彩的庭审，但他们二人在这次庭审中均出现了非常不专业及不入流的表现。如Elaine对德普方证人交叉询问被Camille反驳，法官sustain（支持）该反驳后，她对法官的驳回不满的同时又需要重新组织语言继续发问，可能确实是无计可施的她，竟将自己的心声“I’m trying I’m trying”（我在努力我在努力）在法庭上说了出来。Rottenborn也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在他对德普进行交叉询问时，他的问题刚问了一半便小声嘟囔了一句“i won't give you anything to argue with me yet”（我不会给你反驳的机会的）。他说完这句话，坐在证人席上的德普也控制不住笑了。我不能理解两位律师的策略与技巧，如果不是因为希尔德提供的证据严重不足，或希尔德对律师撒谎的话，那只能证明他们技艺不精，徒有虚名。

　　六、结语

　　回到本文开篇那句话：诚者平铺直叙，骗子哗众取宠。女权苦“伪女权”久矣，希尔德之流是真正堵塞男女平权之路的障碍，她的一系列“表演”该终结了。

　　恭喜德普。你从来都不是卡西莫多，你是剪刀手爱德华，你是威利·旺卡，你是疯帽匠，你是永远的杰克船长。

　　

　　注释：
　　1 Va.Code§8.01-38.1，Limitation on recovery of punitive damages
　　In any action accruing on or after July 1,1988,including an action for medical malpractice under Chapter 21.1(§8.01-581.1 et seq.),the total amount awarded for punitive damages against all defendantsfound to be liable shall be determined by the trier of fact.In no event shall the total amount awarded for punitive damages exceed$350,000.The jury shall not be advised of the limitation prescribed by this section.However,if a jury returns a verdict for punitive damages in excess of the maximum amount specified in this section,the judge shall reduce the award and enter judgment for such damages in the maximum amount provided by this section.
　　2 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创伤后应激障碍。
　　3 The Uniform Foreign-Country Money Judgments Recognition Act was created by the National Conference of Commissioners on Uniform State Law(NCCUSL)in 2005.This act provides updated rules and procedures for the recognition of foreign judgments.It is a revision of the Uniform Foreign Money Judgments Recognition Act of 1962,which simplified international business by recognizing money judgments obtained in other nations for the purpose of enforcement.
　　4 See Johnson v.Louisiana,406 U.S.356,369(opinion of Powell,J.)(1972).
　　5 Johnson v.Louisiana,406 U.S.356;Apodaca v.Oregon,406 U.S.4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