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省联合调查组6日发布“六盘水市水城区马某某伊案”情况通报。通报称，经检察机关审查，马某某伊及其代理人唐某、侯某等5人确实存在GPS定位跟踪、尾随、偷拍偷录等讨债行为，构成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罪，考虑到其犯罪情节轻微、认罪悔罪，检察机关决定对其作出相对不起诉决定。同时，马某某伊等10人的行为扰乱社会管理秩序，涉嫌寻衅滋事罪，检察机关认为情节显著轻微，可不以犯罪论处，决定对相关人员作出法定不起诉处理。

　　一、什么是“相对不起诉”，什么是“法定不起诉”？

　　从通报中可以看到两个很像的词——“相对不起诉”和“法定不起诉”，二者分别是什么含义，又有何区别呢？

　　刑事案件分为三个基本阶段，公安机关侦查、检察院审查起诉、法院审判。公安机关在侦查阶段调查和搜集证据，侦查终结后案件移送到检察院。检察院的工作就是来审查这些证据材料是否足以证明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构成犯罪。审查的结果有两种：起诉和不起诉。

　　不起诉的原因可以分为三类：

　　第一，行为人依法不构成犯罪，如犯罪已经经过追诉时效的，这种依法不能认定有罪、依法不能提起公诉的情形，就叫“法定不起诉”。

　　第二，行为人已经满足了犯罪构成要件，但是因为犯罪情节轻微，依法不需要判处刑罚或者可以免除刑罚的，检察院可以决定不起诉，即“相对不起诉”。

　　第三，存疑不起诉，也叫“证据不足不起诉”。主要是有线索表明行为人可能实施了犯罪，但是又无法排除其没有实施犯罪的可能，基于存疑有利于被告人的原则，而决定不起诉。

　　通俗而言，“法定不起诉”就是完全不构成犯罪，当事人是绝对的清白之身。“相对不起诉”是行为人已经构成犯罪，只不过基于司法机关宽宏大量而决定“放你一马”。实践中，“法定不起诉”和“存疑不起诉”都不会留下犯罪前科，“相对不起诉”是否有案底存在一些争议，有的地方不会对“相对不起诉”的人员开具无犯罪记录证明。

　　二、刑事案件无罪的出口还有哪些？

　　刑事诉讼程序像一条奔流向前的大河，一路流经侦查、审查起诉、审判三个流域，其中有部分“闸口”可以导向无罪的结果，使无罪之人免受不白之冤。

　　1.公安机关撤销案件。公安机关一旦刑事立案，即代表着刑事诉讼程序已经启动。但是，如果经过侦查，发现没有犯罪事实，或者犯罪事实并非犯罪嫌疑人所为等原因，公安机关可以撤销案件，犯罪嫌疑人即解除了犯罪嫌疑，不再面临刑事追诉。

　　2.检察院不起诉。在前述三种情形下，检察院不会向人民法院提起公诉，行为人自然也不会被宣判有罪。根据最高人民检察院披露的数据，2023年全国检察机关共决定起诉168.8万人，不起诉57.8万人，不诉率25.5%。[1]随着刑事政策整体走向宽和，最高人民检察院近年来一直倡导“少捕慎诉”，笔者2023年下半年几乎同时有三起案件因证据不足未批准逮捕。

　　3.法院判决无罪。经过公安机关侦查、检察院审查起诉两次筛选，真正走到审判阶段的无罪案件比例是很低的。因此，一审判决无罪率极低。同时，因为案件已经走过了几乎全部诉讼流程，到了法院再争取无罪判决的挑战也更大。

　　4.检察院撤回起诉。检察院将案件起诉至法院后，如果根据新的情况认为犯罪不成立，可以选择撤回起诉。例如唐山马树山案件，在最高人民检察院紧急介入后，检察机关严格审查判断证据，最终认为“不存在犯罪事实”而将该案撤回起诉。

　　以上是刑事诉讼河流中主要几个导向无罪结果的“闸口”，对于当事人而言，越往后机会越少、挑战越大，专业的辩护宜早不宜迟。

　　三、本案的社会意义

　　笔者认为官方通报以及本案整个过程中有几点信息值得注意：

　　第一，贵州省成立了由省人民检察院牵头、省有关部门组成的联合调查组。在民间，正义的化身被称为“青天大老爷”，似乎像“青天”一样，足够高就足够超脱、足够公平、足够权威。本案牵扯地方政府利益，由省级相关部门调查能够很大程度上避免地方干涉，这是本案得以有效推动的前提。

　　第二，贵州省人民检察院指定安顺市普定县人民检察院异地管辖。由省调查组坐镇，异地管辖对本案杜绝地方干预再加了一道锁。其实背后的逻辑十分容易理解：要问实现正义的秘诀是什么？制衡、制衡，还是制衡！

　　第三，舆论监督，围观改变社会。相信很多人都想过一个问题，如果本案没有被曝光，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处理结果？只有做好舆论监督，才能反映百姓心声。最高司法机关最近提出司法人员“如我在诉”的理念，将案件暴露在舆论场上，司法人员就更加不敢马虎，真正地做到“如我在诉”。

　　只是，作为法律人的我们由衷地希望将来有一天，个案正义不需要再用舆论监督来做“药引子”。

　　第四，体制内外合力促成公正结果。本案代理律师接受采访时表示：“检察官每次都耐心地接待，倾听我们的意见和诉求……这是体制内外、大家合力取得的结果。”以笔者从事十余年刑事辩护的经验来谈，一个案件出现好结果，可能律师、办案人员等角色的功劳有大有小，甚至“有正有负”；但作为一种普遍的价值和目标来看，办案质量和司法文明程度的整体提升，必将来自法官、检察官、警察、律师等全部司法共同体的共同努力、共同理解，乃至共同走过艰辛和斗争。

　　本案从最初大众对“以刑化债”的质疑，走向今天的“刑”消云散，公民的担心和疑虑也有所舒缓。这种踏实感本质上来自法治和规则再一次发挥了力量，权力虽然试图张开利爪，但最终被关进了笼子，这是本案最令人振奋和感到信心的地方！法治是最好的营商环境，随着不起诉决定的作出，本案作为一个司法案件结束了，我们希望法治精神在日后的市场经济活动中能够永远延续！

　　注释：

　　[1]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93110055537779378&wfr=spider&for=pc